王秀蘭
童年的記憶里,一棵棵果樹碩果累累,搖曳成秋天最美的風(fēng)景,沒收了我的饑渴和孤獨,讓快樂在我心中無限蔓延。
那時,我五六歲,還沒上學(xué),整天和一幫孩子滿村瘋玩。村里誰家有棵梨樹、種棵棗樹,哪棵樹上柿子紅了、桑葚熟了,我們都摸得門兒清。這不,順子家那棵最大的棗樹,已綴滿青紅參半的大棗。我打定主意弄幾顆解饞,便纏著母親去他家玩。順子娘年輕貌美,卻有著嚇人的輩分,母親讓我喊她“老太太”,也就是“太奶奶”的意思。我實在納悶兒:她年齡還沒母親大,她的孩子也比我小,怎么就成了老太太?不過順子娘也不嬌氣,笑呵呵地說:“喊什么‘老太太’,都把我喊老了,喊聲‘順子娘’就行?!蹦赣H卻循規(guī)蹈矩,硬說:“那怎么行,不能亂了輩分!要不喊‘長輩的’吧!”就這樣,我不情愿地喊聲“長輩的好”,便趁她們閑聊之際,迅速跑到她家棗樹下。我瞄幾眼樹上的棗,看哪個紅、哪個大,又圍著樹轉(zhuǎn)一圈兒,看樹下是否有掉落的棗。還真幸運,撿到幾顆被鳥啄食過的紅棗。順子娘看出我的心思,跑進屋拿出一根綁了網(wǎng)兜的竹竿,舀下一兜紅棗,讓我盡情吃。我把兩個兜裝滿,再捧上一大捧,歡天喜地跑著玩兒去了。
其實,最讓我歡喜的,還是二大娘家那棵梨樹。二大娘家與我家離得近,她常與奶奶一起嘮嗑兒、做活兒,關(guān)系非同一般。她家宅院墊得比較高,西屋后面半坡處長了一棵歪脖子梨樹,我常常爬上爬下地玩耍。梨子熟時,散發(fā)著甜香,饞得我不時爬上去,摘下一個橙黃色大梨,騎坐在樹上津津有味地啃食。二大娘笑著對奶奶說:“看你家孫女調(diào)皮的,跟個野小子似的,凈禍害我家梨?!薄鞍?,這孩子,真不讓人省心!孫女乖,快下來,小心別摔著?!蹦棠虒櫮绲睾魡疚?。有過硬的鄰里情在那兒擺著,二大娘也不過分制止我,任我肆意蹬著她家墻根往樹上爬??梢莿e的孩子眼熱,敢來爬梨樹,二大娘如雷一般的聲音肯定會炸響:“你們這些兔崽子,不想活了!敢打我家梨的主意!”驚得那些孩子四散逃竄。我在一旁捂著嘴,兀自偷笑……
長在村莊南頭的那棵柿樹,對我也有致命誘惑。柿樹是村里劉奶奶家的。她兒子是大隊干部,管理著幾個村莊。我由衷地敬畏他們,就連她家的柿子,我也只敢小心翼翼地竊取。柿子熟了,我常趁劉奶奶中午休息時,偷偷摸摸溜到她家屋后,看有沒有掉落的柿子,好趁機撿拾。如果沒有,我便壯著膽兒,迅速轉(zhuǎn)頭看一圈兒,確保四下無人,再瞄準(zhǔn)一個紅柿子,“嗖——嗖——”如猴子般爬上樹,摘一個,立即滑下來,一溜煙跑到遠處的柴火垛后隱蔽,拍著怦怦直跳的小心臟,細(xì)細(xì)品嘗得之不易的果實。那甘甜如蜜的汁水、紅亮爽滑的果肉,吃下去,我的心里仿佛唱起快樂的歌謠,滿滿的幸福感像扎了翅膀似的直沖云天。
當(dāng)然,我也常常呼朋引伴,到有桑葚和楮樹的地方摘果子,那是大自然最慷慨的饋贈。吃著酸酸甜甜的桑葚,嘴一圈抹得黑紫,手上也像染了墨,再和小朋友玩一場桑葚投彈游戲,雖弄臟了衣服,冒著回家挨罵的風(fēng)險,但心里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快樂。河堤岸那紅紅的楮樹球,像極了一個個耀眼的紅燈籠,掛在觸手可及之處。一陣秋風(fēng)吹過,楮樹下滿地狼藉,我們嘴里回味悠長……
秋天,我追著風(fēng),到有果實的地方。滿樹果子晃著我的眼,也裝點著我的童年,讓我的記憶那么清晰、那么甘甜……